小院门外响起观光车的杂声,刚才那位经理按响门铃,傅瑾时放下签字笔,从另一叠文件下摸出遥控钥匙。中堂门口有门槛,经理抬着小餐车进门,餐车摆了一口砂锅,四道菜。看见傅瑾时坐主位,郁梨坐下首。距离虽不远,却也不近。特别中式坐次讲究严格有序,主位以左为尊,女主人位居西侧。晚辈和客人来访,才坐主位下首两列坐席。而两人氛围也古怪,经理打完招呼,想起发布会上记者风波,一时屏息垂眼,不敢多看。傅瑾时叠起文件,转移到条案,空出八仙桌,“放这里。”经理小心翼翼端起紫砂锅,“按您吩咐,鸡丝特意切得极细,松茸和香菇提前山泉水浸过,炖得绵软软烂,只加少许姜丝,不加其他调味,全天然易消化,健康又暖胃。”郁梨在服务区吃过汉堡,肉排硬且油腻,下不去,上不来卡在胃管,经理越介绍,她越梗。但这不是关紧,发布会上记者的冲击也一直梗着,依照傅瑾时的掌控欲,她一声不响自行离开,是触了逆鳞的。可从进门到现在,他接二连三的反应,全不在预设中了。郁梨起身,坐到右主位。经理是看眉眼高低的老手了,菜盘摆好,一刻不留。傅瑾时为她盛粥,又递汤勺,可能面对面近在眼前,郁梨觉察他轮廓恍惚柔和一下。她垂眸,粥里姜味淡,翻搅两下,姜丝提前挑出了。同居那四年郁梨过的压抑,有什么吃什么,食不知味,仔姜炒鸡的姜丝,她面不改色咽下。直到年初回国,她住在租屋,竟又开始挑食。只是不清楚何时在他面前有显露,被他记下。“在翡翠公馆那次,是我骗你,我胃很好,没有胃寒。”突如其来一句。嗓音轻飘,堂前细细一缕风清风刮过,了然无痕。傅瑾时手一顿,凝目望向她,她垂眉低目小口抿粥,仿佛一直没出声。他眼底隐匿的寒霜,化开一两丝,“后来有保胎针,你到底丧失过味觉,现在抽血一切正常,但有些病症,西医检查不出。清溪谷事务落幕,我带你去京城找薄颐章诊次脉。”郁梨冷不防呆滞,坦白翡翠公馆,确实是她有意缓和气氛。始料未及傅瑾时不是下台阶,发泄怒火,质问她对婚约态度,而是提起薄颐章。薄颐章是妇科圣手,主治不孕。而远东医药爆出患者反应,多是免疫力方面的问题,跟妇科不搭边。他这是有意越界,想假婚真结了。“不用,我——”“薄颐章主攻妇科,擅长妇女身体调理,不是只会治疗不孕。”郁梨心底毫无松懈。之前同居近乎两年半没有避孕措施,他先西医后中医,都诊断她难孕,结果她有了。冰岛医院诊断是不孕,他不见得完全死心。“我们有协议,结婚前提是你不碰我。”傅瑾时抬手,探向她嘴角,拇指轻轻一抹,揩走米粒。那一分触感残留的惊心,如此突然,温柔,不嫌不厌,是不掩饰你情我爱的氛围,兜头倾轧。郁梨几乎起立,心中莫家、梁正平一堆风雨疑问,又沉沉坠的她坐下,捏紧勺柄。“这件事不急,你之前肯定记者跟你父亲有关,他回国了,不会同意婚事。”傅瑾时注视她,蓦地笑出声,“你在担心婚事受阻,不能顺利办婚礼?”郁梨一噎。咬着下唇,否认不是,肯定也不是。“他在国外也不会同意。”傅瑾时挟起青菜,递到她唇边,“不如——”郁梨不张嘴。他筷子悬停,但笑不语。郁梨夺过筷子,一口吃下。咀嚼都没有,不沾油,没尝味,囫囵吞枣的敷衍。傅瑾时笑意淡,“不如回国省心。”